探源佛法本怀
艺术周刊:法师您好,通过对您的了解,我发现很难用宗派的分类来给您做一个定位,那么可不可以为我们讲述一下,在宗派建立之前,释迦牟尼所讲述的佛法以及他的的环境背景? 法师:要了解佛教的组织形式和教理方式,就必须要回到2500年前的印度。印度这个国家的文化特色与中国文化以及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存在很大差异,印度的文化特色是将宗教作为第一位,即使在今天的印度,宗教生活也是排在第一位的,婚丧嫁娶,衣食住行,一切生活都是在以宗教为基础架构起来的。印度这个国家从氏族社会、母系社会进化到男权社会,女性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他所规定的四种种姓制度也是以男性为标准而建立的。印度教义规定婆罗门至上,为宗教阶层;刹帝利其次,为国王贵族,政府首脑阶层;第三个种姓吠舍,是平民、经商阶层;第四种姓是首陀罗,即贱民。印度社会的一切行为准则,包括国家开战,土地收割,都是由婆罗门阶层来决定。并且教义中规定第四种种姓首陀罗阶层是不可以再生的,他们甚至连轮回的权利都没有。婆罗门教用严格的等级制度来维护他的教义:婆罗门是梵天的顶上生,刹帝利口中生,吠舍腹中生,首陀罗是膝盖生。人由梵天生出来这个定义本身就违背了自然法则,既然有六道轮回,承认生命的多次性和多样性,但又不承认贱民有轮回。在教义中,如果一个婆罗门杀了人乃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仅仅因为他的出身是婆罗门,就可以不接受惩罚,死后仍然升天或作婆罗门,这也不符合自然法则。 佛陀出生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之下,所以他也不能摆脱这种宗教氛围,但他以自身的体验否定了婆罗门教的教义。婆罗门教的种姓等级制度改变了自然法则并且扭曲了人性,佛陀从教义和组织形式上,都反对婆罗门教腐朽的等级制度。在修证上,婆罗门只是在四禅八定上达到了顶点,但四禅八定是修行中的一个对境烦恼不起,心灵停下来,但一出定,心继续运行,身心与社会产生了自他的关系,时间与空间的关系,与已知和未知世界的关系,这些关系真实的存在,所以烦恼一点都没有得到解决。所以佛陀在修证方面也彻底地抛弃了婆罗门教的方法,在经过一系列的修行训练之后,豁然开悟成为佛陀(觉者)。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教义上和组织上一起破婆罗门教,他提出的思想是以他高度的构建力看到了所有生命的本质——十二因缘。不管哪个生命,婆罗门也好,刹帝利也好,你的生命都不是由神创造的,而是由你的业力造成的。一念无明,所以转生为人,你自身造作的业力福报不同才会产生种种的三六九等,贫富贵贱,完全是自作自受。这是佛陀对人类最大的贡献,西方宪政精神提出人人生而平等,天赋人权,但是在天赋人权中也有一个天的存在,如果去推解,这个天也是神,也属于一种神教的范畴。佛法则不然,所以他确确实实是真正的众生平等。佛陀能够在那个时代提出这个概念,是非常先进的。但是佛教徒没有真正地发展这种精神,而把佛陀改造成为了一个天神,无异于开了一个历史的倒车。 艺术周刊:听法师这么说来,那么佛陀的时代没有偶像崇拜? 法师:佛恰恰是破除偶像崇拜的,佛陀本人对建立一个宗教不感兴趣,更不感兴趣把他当作教主,他教育人的方法非常简单。你觉得我的方法好,你跟着我实行,如果觉得我不好,你可以跟从别人。所以他说你不要相信宗教,不要相信权威,不要相信习俗,即使是我说的话,你也要再三去打个问号,这个在人类的宗教史上是独一无二的,至今也没有这样坦荡的宗教,每一个教主都宣称自己是全能、唯一、不可动摇、不可置疑。 现在的佛教徒扭曲了佛陀的定位,将佛陀等同于天神,造成了佛天不分的情况。将佛变成了予取予求的天神,这根本不是佛陀的本位,佛陀的本位就是一位导师。我们无论阅读大乘小乘的经典,都是很简单的老师与弟子的问答。 佛法的根本教义,是解决人心的问题,人心没有时代之分,只有这样来定位才能从神佛不分的状态,回到佛陀是我们的精神导师的定位。 艺术周刊:那么佛陀这位老师所教导的内容是什么呢? 法师:佛所教导的内容可以简单地界定为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这是原始佛法的三法印,后来大乘佛教又加入了缘起性空,实相无相。 艺术周刊:大乘佛教与原始释迦牟尼佛所说的法有哪些不同? 法师:随着大乘佛法的发展出现了很多的方便法门,我们可以将其分类为根本教和方便教。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这是根本教,这三法印不可更改,不可动摇,不必再发展,他可以说是宇宙的终极真理。他可以发展为人间伦理的五戒十善,也可以发展为个体的四圣谛八正道,三十七道品,既可以入世,也可以让个体升华,超越生死。根本教以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三十七道品为指导,最核心的一个教法就是有求皆苦,这个世间你能求什么呢?一个月30天只有一天是月圆的,除去刮风下雨乌云遮布,按照百岁寿命来算,一生中你能见到满月的日子连一百天都不到。这就是残缺。所以有求皆苦,当圆满的亏欠了之后,我们不接受,不接受就是苦。所以佛陀核心的教法就是有求皆苦,那么我们是从什么时候把这个有求皆苦改造成了有求必应呢?这就是佛教的方便法了,佛陀说有求皆苦,你求我拜我也没有用,一再说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你见了我没有用,我这个色身生病了也得吃药,走累了也要让阿难给我按摩,我吃了发霉的肉也会腹泻,所以你拜我有什么用呢?你要让自己的内心清净,看清事物的本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有求必应,某种程度上放纵了我们要根除的贪欲跟愚痴,恰恰跟佛法要铲除贪嗔痴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这个有求必应就是大乘佛教所发展的方便法门之一。 艺术周刊:师父这个理念似乎跟禅宗不接近? 法师:跟禅宗不接近,跟宗派也不接近,只与佛法接近。宗派的建立,在起到了方便作用的同时都存在一定的后遗症,比如禅宗说要上根利智才能参禅,导致很多人不敢学禅,本来在开悟的那一刹那是没有什么上根下根之分的。释迦牟尼有教无类,像周利盘特那么笨的人,除尘扫垢四十多年照样成为了大阿罗汉。 释迦牟尼的教法,可以在全人类普及,相反汉传佛教八个宗派的教法,只能适合少部分人群。比如说如果要让净土宗的教法去中东普及,那必然引起宗教的战争,让禅宗到西方去,在天主教国家也不可能盛行。但佛陀的教法,直指人心,你就是佛,众生平等,当你的心没有杂染,你就是觉者,觉者就是佛,就是上帝,就是耶稣。只有释迦牟尼的法,才是人类的佛法。 艺术周刊:那么如果佛教徒执着过多的方便法会有什么弊端呢? 法师:现在很多人空谈一些大道理,对现实人生一点帮助都没有,修行佛法和信仰佛教没有为他带来根本的身心气质的内在变化,没有淡化对自我的执取,反而使他更加强化了我与别人不同,我是佛教徒,我吃素放生有多少功德,其他人不信佛不吃素就会下地狱,这完全违背了佛教的教理,佛教的修行应该让你越来越计较的少,分别的少,放下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乐,佛陀的教法是喜悦的,现法乐住,当下解脱,并不是死后要进入什么极乐世界。 当你的身心柔软了,气质变化了,与自己的相处更好,跟他人相处的更好,与社会关系相处更好,在现实价值和未来的终极价值之间达到一种平衡,当下解脱。这样的人会是最好的基督徒,最好的公民。 佛陀的教法不是要把你改变成一个佛教徒,他的教法是让你做一个更好的伊斯兰教徒,更好的基督徒,更好的有神论或是无神论者。 艺术周刊:师父说了这么多,那么在要怎样去实行这样一种修行呢? 法师:修行概括来讲就是戒定慧。戒并不是死板、机械的,而是个体自身身口意的一个行为规范,使你更容易修行,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道德标准,相当与社会上的法律或者世间的道德。 我们做一件事情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当你专注的投入一件工作,哪怕这件工作再无聊,只要专注投入也很有乐趣,因为禅定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也是对心灵的训练。慧就是对认知的改观,让人看清事物的本质——诸法无我。人自从出生开始,就存在着俱生我执和后天我执,俱生我执是先天的,小孩子一生下来就知道找妈妈的奶水,别的小孩子来抢他就会哭,这就是俱生我执。慢慢长大之后开始分别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的,后天的我执慢慢强大,将“我”异化为“我的”,将一切异化为我的异化物和所属物,成为了“我”的奴隶。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能说是你的或是我的,空气不能说是我的,阳光不能说是你的。慧讲诸法无我,根本没有我这个主体。我越小,烦恼就会越少,但佛说这还不够,要体验到真的无我,就解脱了,假如没有了我,哪还有生死,哪有轮回。 戒定慧这三者,戒让我们更利于修行,定让我们的心更加有力量,有力量之后再来看清诸法无我。 大乘佛法六度波若密: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首先讲布施,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布施之后发现财产不算什么,人到无求品自高,发现内心的强大,能够带给别人内心的快乐才更好,于是就要去持戒,持戒的时候他人都不理解,所以就要忍辱,百折不挠,风雨无阻,这就是精进,内心的强大力量就是禅定,才能得到智慧,这六者是的顺序是不能反过来的。 后记:法师不同于其他出家人。他随性,洒脱,不固化,不刻板,他分分秒秒在打破你的固有认知。他的气质更类似于诗人,或者说,法师就是一位诗人,他的生活是一首美丽的诗,而他本人自然流露出的,是永恒的诗意与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