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敬爱的恩师净慧长老刘东亮

菩提心化三千界生活禅开八万门
——怀念敬爱的恩师净慧长老

作者：刘东亮

四月二十日突然传来噩耗，我的恩师上净下慧老和尚在湖北黄梅四祖寺安详圆寂，噩耗传来，无比悲痛，奔赴黄梅参加荼毗法会。期间一直说服自己不哭，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哭狠了就哭死过去。就把一个巨大的悲痛分成七八场小哭释放出来。按理说佛教要求大家在亲人去世的时候不要哭，但是追随师父二十多年，感情实在是太深了。
法会上来自社会各界和教界的名人无数，都给予老和尚极高的评价。但我顾不上听，这些，和徒弟耀奇一起跑到老和尚荼毗炉子那里守着，独自缅怀老和尚几十年来的恩德。
回到河北，听说老和尚烧出的舍利近两千多颗，五彩斑斓。顶骨、下颚骨、手指骨、胫骨不坏。大家叹为观止，佩服老和尚是真正的硬功夫。不久，舒曼老师约稿，要求写一篇怀念慧公老和尚的文章。想起跟老和尚二十多年的法缘，千言万语一时涌上心头，竟不知从何说起。沉淀数日，约略梳理出一个提纲，次第说起吧。

【一】我的侍师因缘
最早我是买到了《禅》刊的一本创刊号，那是在八十年代末，在市面上根本没有任何有关宗教的书籍，而我又偏偏走这根筋。在邮局买到这本创刊号后，就按图索骥去赵县柏林寺和正定临济寺参访他，但找了两次都没有找着。自己在断壁残垣的破庙里，怀了怀古，写了几首歪诗就跑回来了。那时的柏林寺真是荒烟蔓草、断壁残垣，只有巍巍古塔依然矗立，也是摇摇欲坠。
回来后经父亲的老朋友郭淑敏老师介绍，又去柏林寺找他，倒是打了个照面，却无缘详谈，只好再等机缘。
后来听说净慧老和尚在光华路讲《六祖坛经》，我就约了报社的同事李为一起听经，这才正式开始了我的法缘。
当时老和尚讲《坛经》，正好讲到“法达转《法华》”那一品，我坐在前排，越听越开心。那时只有十八九岁，少不经事，表现跟《西游记》里孙悟空听师父讲经一样：听到妙处，高兴地抓耳饶腮、手舞足蹈。净慧老和尚倒是没有像须菩提长者那样，打了孙猴子三记，他老人家只是看着我微微笑着点点头，我刹时觉得和这个老和尚无比投缘，心有戚戚，私以为师了。讲经毕，老和尚回到办公室，我见有些居士排队在他办公室门口，逐个进去给他磕个头，能凑上去说上几句话，就也排到了队伍的末尾等待。
排到我的时候，因为我在最后，大众已经走光，屋里仅剩老和尚、我和两个年轻侍者。因为之前读过贾题韬老人的《论开悟》一书，给老和尚施礼后就说：“师父，我要开悟！”
我看见老和尚眼睛突然一亮，眉一扬，招手叫我到他的近前去。我到他近前，他便拉着我的手看，翻来翻去的看，突然说：“你不是已经开悟了么？！”
我当时就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这是禅宗接人的手段——“夺饥人食，悬崖撒手”，一时语塞，不敢接话，继而支支吾吾的说：“真的？开悟了？么？”老和尚就笑，指着我因抽烟抽得发黄的手指头说：“什么时候你把烟戒了，就开悟了……”然后又问我：“你能戒掉烟么！？”
我心里不肯，又知道这话里有机锋，不好意思说不，若是说不，岂不毁了一段好缘起？于是涨红了脸，急的在那里抓脑袋。老和尚慈悲，又问了一句：“啊？能戒掉么？”我更加着急，抓耳挠腮。旁边的小和尚嘻嘻的笑我，老和尚也笑，突然再次追问了我一句：“能戒掉烟么？！”
我想老和尚已经如是三问，躲是躲不掉了，看来他老人家真的是要度我，于是横下一条心，咬着牙答了一句：“能！”
老和尚非常高兴，松开了我的手，说：“好，好，能戒就好。”
我见他这样说，只好礼拜了退。
走到门口，又不甘心，转身噗咚一声跪倒地上，说：“请问老和尚如何是桶底脱落？”（后来给杜大威老师讲述时，杜老师点评：卷土从来！）老和尚一听我问桶底，马上对我说：“哦？你的桶底子落了么？！”我当时不知道这是禅门里的主看宾，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您看我桶底脱落了没？”老和尚闻言大笑，说：“要我看呀，那桶底子还厚着很咧！”嘱咐我慢慢修习，我这才礼拜告退。自此，开始追随老和尚的求道因缘。
之后，与老和尚无数次的机锋对答，受到老和尚几十次的点拨，前后长达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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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活禅法
大约是九六年前后，因缘和合，我成为了第六届生活禅夏令营的营员，直至第十二届我都是营员或义工，夏令营对我的感受和冲击极大，彻底颠覆了我旧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把我从一个迷茫青年转变成一个以般若为眼、菩提心为指导的学佛青年，并且开始了不断的在生活当中落实老和尚的“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理念。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对祖师禅的主要内容有所熟悉，我和老和尚之间的对答变得越来越有意思起来。
一日，在夏令营活动中，有一项填写发愿文的活动，我持夸聪明伶俐，在发愿单上写了一个自诩俏皮的发愿：“三十五岁之前开了悟、致了富！”
然后拿着这个发愿的单子跑到老和尚那里，嘻嘻哈哈的跟他说。我以为他会笑我调皮，没想到他听我这两句，脸色一下阴沉下来，轻轻的说了一句：
“还有呢？”
这轻声一句，于当时之我却犹如惊雷。急忙俯首回答：
“度生。”
老和尚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后飘然而去。
我独自傻呆呆站在院子中央，足足站了十多分钟。这一句“棒喝”，我领教了个实着！打得我好几天没有缓过来。从此再也不敢忘“菩提心”和佛教的利他精神。
这应是我在生活禅夏令营中最大的收获。

【三】领导世界
有一天，我到柏林寺看望老和尚。在方丈寮跟老和尚坐了会，看见老和尚正在指导侍者们收拾禅堂的香案，香炉里的香灰抹得不平，老和尚就批评小和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怎么领导世界？”
我在旁边听了，心里暗吸一口凉气！方知老和尚心胸如何之大——在老和尚心中是希望自己的弟子学好佛法，用佛教的智慧慈悲，领导和拯救这个世界的。被他骂的那个小和尚想到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作为旁听者，坐在一边却感触颇深。
后来我翻阅资料，见到国内佛教界对净慧老和尚有几句评价，说：慧公老和尚的思想特点就是高屋建瓴，他对国内佛教界所提出的意见往往具有指导意义和深远影响，他既继承了以虚云老和尚为代表的传统禅宗的“祖师禅”的思想，注重禅堂实修，注重僧团建设；又继承了以太虚大师为代表的“人间佛教”思想，与时俱进、适应时代的特征，在佛教界内部属于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调和新旧思想的代表。他老人家所提出的“生活禅”对我们的这个时代是契理契机的，关键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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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锯秤砣”和东亮“亮”了
有一年，省里开政协会，净慧老和尚参会，下榻在省招白楼宾馆，好友王庆得到消息，我们一同前去拜访。
当时我在读雍正的《御选语录》，这本书是南怀瑾先生写的序，序文里提到教界关于一本叫《心灯录》的书的讨论，主要意见是南先生认为：该书的作者湛愚老人把王阳明心学思想和禅宗的祖师禅混淆了。历史上这一系也被雍正以政治手段镇压了，雍正认为《心灯录》极力强调“我”，容易使人误入歧途，认“妄我”为“真我”了，这是古代的一次僧诤事件。
我对这个问题有疑惑，就向老和尚请教，问他为什么南师会说《心灯录》这本书不大好，不是正宗的禅宗思想呢？
老和尚就笑答：“因为他在锯秤砣，秤砣是不能锯开的，没有意义。”
我没有听懂，继续问他：“什么是锯秤砣？”
他就继续给我讲解：“禅宗的公案是不可以解释的。解释出来就是知识、学问，而不再是那个公案本身了。这里用秤砣比喻公案，《心灯录》在那里讲公案，就如同是锯秤砣，早不是了。”
我恍然大悟，听懂了他的意思。
之后他问我：“最近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家读公案。”
老和尚笑问：“是不是也在锯秤砣啊？”
我听了一愣，马上点头说：“是。”
话音刚落，他又问我：“锯了几个啊?”
我当时脑子有点蒙，完全理解成看了几则公案，张口就回答：“20来个。”
老和尚听了之后，眉头微皱，就不再跟我说话了。同我一起来的王庆聊起了别的，我就已经“话堕”了。“话堕”就是禅宗所说的“落草”，意即丧失了正念，也即失去了正知正见，落入凡俗思维和二元对立思维中去了。我看老和尚跟王庆扯了别的，心中难过，赶紧回光返照，凛然自觉。于是自寻了个转身处：趁他们说话的空隙，喊了一声：“师父！”
他抬眼看我，口中应了一句：“啊？”
我便抓住“战机”，急忙说：“秤砣是不能论个数的。”
老和尚立刻笑逐颜开，招手让我到近前，拉着我的手使劲攥着，说：“东亮亮了么！”
我自知脚跟不稳，只是在机锋上讨了便宜，并无真实修证，更无从谈什么落脚处，便急的抓头，口里说：“脚上没劲儿，脚上没劲儿。”
老和尚知道我的意思，对我说：“除习气，除习气。”
这次谈话就到这里了，可我当时没有理解老和尚说“除习气”三个字的意思。
直到一年后，一位叫张顺平的师兄给我讲解开来，我才知道：这三个字是指“悟后起修”，也就是南怀瑾转述光厚和尚所说的“疑参破定，执着起用”这八字禅宗修行方针中的“定”字功夫。也就是说，老和尚肯定了我那一句“秤砣不论个数的”见地是初步突破了“能所二元对立”的知见，并且用“除习气”这三个字概括了悟后起修的用功方法，经顺平师兄讲解，我感觉我进步了好大一块。

【五】茧手执拂，农禅并重
二十年来我拜访老和尚，好多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正在劳动。有一次在问禅寮，我看见他拿着个皮管子正在冲洗地上的石板，就对他说：
“你那么大岁数了，那么多徒弟、侍者的，干嘛还要自己干？”
老和尚笑笑：“能自己干的为什么不自己干？”
有一次，在建造万佛楼的时候，有一堆木料在万佛楼的东边挡了路，刚说找人抬走，就有年轻的法师拿起电话准备找工人，老和尚当时没有说话，把衣襟往腰里一别，扛起一块两丈长的木料就走。旁边的十几个徒弟一看，师父亲自扛木料，吓得七手八脚都扛着木料跟着师父走。
师父搬了三趟，年轻僧人们则忙做了一团。一大堆木料十分钟不到，就被清理干净，哪里还用的着叫什么工人。
还有一次，老和尚领着我们去广东云门寺参访佛源老和尚，在虚云老和尚塔前看见石香炉摆的不正，塔院不够整洁，他谁也不指派，直接上手就搬。我们这一群徒子徒孙也急忙跟着上手。
他老人家经常不用语言批评我们。以身作则，用实际行动倡导百丈禅师“农禅并重”的家风。
有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曾经跟我的学生念叨过：
一次在三字禅茶院，见大师兄吴明山在苗圃里干活。就赞叹吴老师什么都会做。
吴老师说：“我才会几样东西？咱们师父净慧老和尚才是什么都会做：家里的活——缝缝补补他都会；地里的活——插秧割麦子，施肥磨面，没有不会的；窑上的活——脱坯烧砖，做盆烧瓦，无有不能；盖房子的活没他不会的；茶园里的活没他不会的。”
我后来把吴老师的话转述给了净慧老和尚，老和尚说：
“我才会几样？我这些都是佛源老和尚教我的，佛老会的才多。佛老都是跟着虚云老和尚学的。像本焕老和尚、一诚大和尚、传印老和尚、广钦老和尚、宣化上人、齐贤长老等等这一批都是这个风格。要文能文——写诗写文章的活也能干得了；要武能武——盖房种地，样样拿的起来。中国佛教从唐朝以来就都是这个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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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忏悔和鼓励
2002年我从北京大学哲学系读研究生毕业，在中国图书商报工作。河北佛协缺人，当时的佛协副会长吴明山老师邀请我回河北，到佛协参与图书出版工作，我就辞去了在北京报社的工作，来到河北佛协、在净慧老和尚创办的佛教图书出版机构“虚云印经功德藏”里，负责出版编辑事务。这样亲近净慧老和尚的机会就多了。
许多文字资料需要他老人家亲自过目，他总能给予我们稳妥和细致的指导。我感觉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进步非常快。不仅是在教理教法上得到老和尚的指导，同时在参与佛协具体事务的工作以及对基层佛教组织的许多内在发展规律方面，也有了许多实践机会，逐步提高了认识。我还当了一段时间《禅》刊的编辑。老和尚在指导我们编辑思路的时候，我逐渐领会到了他的办刊核心：就是要把最能代表佛教核心的禅宗弘扬起来，尤其“祖师禅”更是老和尚最最重视的。所以我们办刊期间，总是围绕着“祖师禅”的研究和实践，组织文稿，得到了老和尚的认可。
但有一次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一次法会，我负责写报道，三千字的报道文章，写得比较生动，大家很认可。但与会人员名单搞错了，我误把一位圆寂了的法师名字写进了与会者名单中。这件事对于一个新闻工作者来说（应该）是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并且是硬伤。当时我的同事赵泉连也非常担心，嘱咐我去找老和尚忏悔一下，去认个错。于是我怀着非常忐忑的心情去柏林寺给老和尚认错。因为我曾在《河北经济日报》当过八年的记者、编辑，我误写的那位法师又是很重要的人物。在我们原来的报社，犯这一类错误要受到严重责罚的。
见老和尚之前，真是吓坏了。没想到，当把整个事情给老和尚汇报完毕，并向老和尚表示忏悔的时候，本以为他会狠狠说我一顿，没想到老人家却说：
“犯错误了就说明干活了，不干活不会犯错误。”
他轻描淡写的这么一句，感动的我差点眼泪掉下来。
他老人家真是一个实践者，唯有真干了活的人才会体会到干活者的苦衷。他不但没有批评我，还送给了我一串佛，珠鼓励我努力工作，在工作中落实修行。这让我感觉到一股暖流包裹了心脏。
之后的日子，我越发地加强了在工作生活中菩提心的修持，那段时间我感觉进步神速。

【七】云公的传法偈
2002年我在“虚云印经功德藏”工作的时候，接触到大量的禅门历史资料。有一天我去问禅寮向净慧老和尚请益。他给了我一本书，是惠光法师写的《宗门讲录》，嘱咐我将其中关于虚云老和尚的部分内容整理出来。我就遵嘱整理出一篇《惠光法师回忆虚老点滴》，后来这篇文章发表在《禅》刊2002年的第二期上。后来又被收录《虚云老和尚全集》第七册。
在整理这篇稿子的过程中，我接触到了一些史料，其中较为珍贵的是虚云老和尚传净慧老和尚五宗法脉的传法偈，当时感觉非常珍贵，就抄录了下来，这五首诗均为虚云老和尚所作，证明了净慧老和尚是得了禅宗五家法脉传承的，各宗传法偈如下：
一、临济宗派传：本宗净慧
当年二祖为心宗，求法忘躯立雪中。
子志若能继先德，芳名千载自流通。
（一九五二年传付于云门丈室。）

二、曹洞宗派传：复性净慧
一枝秀迪云门峰，岂比寻常草木同。
自是大觉志坚固，森森永荫法门荣。
（一九五二年传付于云门丈室。）

三、法眼宗派传：本性净慧
摩醯顶上眼重开，方许吾宗大将才。
法门幸有能承继，立志须从勇猛来。
【按】第二句“福德隆”，诗稿中作“智德隆”。
（一九五二年传付于云门丈室。）

四、云门宗派传：妙宗净慧
妙宗开化佛悲怀，道济苍生法界宽。
净戒严持崇圣德，慧命相传般若灯。
【按】“佛悲怀”，诗稿中作“佛慈怀”。
（一九五一年八月初三日传付于云门丈室。）

五、沩仰宗派传：宣道净慧
大法迥然绝古今，毫端独露本来真。
风行草偃寻常事，普泽人天作雨霖。
（一九五二年传付于云门丈室。）

【八】东亮也懂风水呀？
大约2002年左右，有一天，我去邢台玉泉寺拜望恩师净慧老和尚。师父没在五叶堂，侍者说他去工地了。工地就是正在建设的寺院呗，所以，我就满院子地跑着找他，果然在建筑工地上看见了师父，就跑过去，给师父行了礼，然后跟在后头，本来也没事，就是看师父嘛。
师父正忙着给包工头讲什么地方规划建什么，哪里修禅堂，哪里修殿宇，哪里安寮房等等。我见师父讲得高兴，就也抖了个机灵，指着西南角那个方向说：“按照风水上讲，西南角那是坤位，是应该修厕所的。”
老和尚突然停下了他和工头的谈话，对我说：“东亮也懂风水啊？”
我一惊，知道师父话里有话，赶紧提起正念，回光返照，一句答话脱口而出：“风水的事，虚云老和尚在《年谱》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师父双目微闭，轻轻点了点头。
我为了加强说明，又说：“比如云移石和一字案等……”
话还没说完，师父竟然拂袖而去。
我立刻知道“话堕”了。——话说到《年谱》即可，其势大过须弥。再说石头等就多余了，已无势可言了。
从此渐渐揣摩到了些许所谓宗门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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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给房子看病
2004年，我在风水的修学上初见端倪，心里大致有了点底，正要去江苏继续拜师学艺，临行前去看望老和尚。师父当时在柏林寺闭关房住，大约相当于四祖寺的退居寮那个地方。我见了师父就对他说：“师父，我要去学风水了。”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有点提心吊胆，不知道师父是否支持。如果不是这两年摸着点风水上的门道，我还真不敢在师父面前问这话呢。没想到，师父居然很高兴地回答说：“好啊，你将来可以开个诊所嘛！”
我感觉奇怪，就问道：“我又不是大夫，开什么诊所？”
师父说：“哎，你给房子看病嘛！”

多年以后，想起师父当时的这句话，我感慨万千，可不真就是给房子看病嘛。身体难道不就是我们的房子吗？房子又何尝不是身体？那山河大地、宇宙万有不也都是房子吗？佛陀是大医王，医心就是医身，医身也是医心，大家不都是开诊所的吗？
往浅处说，藏传佛教的《四部医典》里，明确把所有疾病分为三大类，分别是：隆病、赤巴病、培根病，他们的病因分别就是贪、嗔、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病，不管是人的、社会的、环境的，都是如此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师父这句“给房子看病”的话了，里面意思好多呀！

【十】云公的罗盘
净慧老和尚有一天在禅房里接待来宾，轮到和我说话时问：“最近在忙什么啊？”我说：“在搞风水。”师父就笑了笑，我突然问道：“虚云老和尚是深通风水的，您老人家有没有学过一些？”
老和尚说：“我哪里懂风水，只是学了一点护身的。”
停了一会儿，老和尚又说：“云公有一个罗盘，这么大。”说着用手一比划，我看像个锅盖那么大，直径足有一尺半。
师父接着说：“他不给别人看，他自己看，经常看。”
后来我查到禅宗历史上有个很伟大的风水师叫司马头陀，他不但定了大沩山的风水格局，就连云居山真如寺的风水格局，也是他给云居道膺禅师推荐的，江西湖北两省的大道场好多也都是这位司马头陀留下的佳作，辅助成就了禅宗波澜壮阔的发展史。
后来又了解到，佛教早在唐朝时期，华严宗的李通玄就已经将华严思想与易经思想融通互摄。在其代表作《新华严经论》中，就把人类最伟大的两套思想理论“佛教理论”和“易学理论”完成了完美对接，因此佛教界的顶级高手们是不排斥风水的，甚至还善于妙用。只是因为佛家以个人修持为主，不对初机学佛者讲这些东西，这不是佛教工作者的主要工作内容。而且容易把初学者引入宿命论、唯风水论，而导致向外驰求、远离心性。所以风水成为佛教内部使用的一种学问，并不大力推广。一些法师还会说一些不让大家搞风水算命之类的话，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个人在这个法门上用的功夫比较多，水平低的时候，老和尚也不跟我谈这个，但后来慢慢抓住一点要领了，老和尚就变得不避讳和我谈此话题了。我俩时常还聊得津津有味。我想是因为老和尚知道我于大乘空宗、心识变现、唯识中观等理论不再“白痴”了。

【十一】正清和雅
第一届“世界禅茶文化交流大会”大约是在2006年。净慧老和尚给文怀沙先生所写的天下最短的那篇文章加了一个字，提出了中国禅茶文化四字精神——“正、清、和、雅”。此四字精神，在这次世界禅茶文化交流大会公开提出后，得到了众多与会者，包括中国、日本、韩国、越南、东南亚等各国专家的一致认同。之后在国内各地的茶馆就经常看到这四个字的牌匾了。
随着《吃茶去》杂志对“正、清、和、雅”的推广普及，使这四字禅茶精神深入人心。然而关于对这四个字的解释却难有一个固定的说法。我曾经听过某些学者长篇大论注释这四个字，他讲的不错，我却不以为然。前三个字是文老的创作，文怀沙老先生是这样讲解的：
把中国文化简单的讲，就是“儒释道”三家。儒家文化，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正”；道家文化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清”；佛家文化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和”。
所以说他写了天下最短的文章：“正清和”，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涵盖了整个中国文化。
以上是文老自己的解释，而净慧老和尚在这三个字上加了一个“雅”字，则加的大有学问。
“雅”是一个虚字，无法量化。我们不好说某人穿红的就“雅”，穿绿的就“不雅”，怎么说话“雅”，怎样说话“不雅”。它是一个很难具体规范的指标，但“雅”却是像禅的味道一样，是可体会的，可品味的。它是一种可实践的境界，但是翻译起来就太难了。尤其是当一个外国人要问起来的时候，什么是“正、清、和、雅”呢？你可给他讲吧，累死你。我就碰见了一次：
早年的同事刘海华，领着她的德国老公回国，到三字禅茶院吃茶。席间有吴明山老师和报社的两个老编辑，那位大鼻子的德国朋友就问起了净慧老和尚所提出的禅茶文化四字精神当作如何讲解。吴老师和那两个老编辑竟一时语塞。我见他们尴尬，便自告奋勇，说：“我来试着解释一下吧。”
大家都看我，我就慢慢讲道：
“什么是正呢？正，就是不斜。”
海华给他翻译过去，我问他懂了没有，老外点头说听懂了。
我又给他讲：“什么是清呢？清，就是不浊”。
我在想，海华翻译“不浑浊”应该很容易，果然老外也听懂了。
我继续讲：“和是什么意思呢？和，就是不诤”。
海华翻译不吵架，那还不容易？果然老外又听懂了。
最后讲到“雅”，我说：“所谓雅，就是不俗”。
老外听完之后，连连点头，吴老师和那几个老编辑也高兴得直拍巴掌，都说我解的妙，一共用了八个字，把非常难以讲解的四字精神，让老外听明白了。
用了四个否定句，也是用了佛教里常使用的一种语法。这八字讲解虽然没有汇报给老和尚，但我想师父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吧。

【十二】西边亮了
我曾经多次写诗给净慧老和尚，希望能得到老和尚的肯定。这是基于对佛教禅宗法统、道统的尊重而做的一件事。每有感悟必写诗呈上，老和尚见了这些诗从来都会退还给我，我就知道功力还不行，火候还不到，就继续参学。
因为我是调皮捣蛋的学生，所以老和尚对我也不拘言笑，总爱跟我开玩笑，但他的玩笑开的都是很有学问的，属于话里有话的那种——复式教育。
后来读到《禅门锻炼说》的时候，才知道这是禅家正宗的接人方法，叫做“语必双关”。有时甚至是三关、四关，比如他的语言里，“秤砣”就不一定只是说是秤砣，“风水”也不是说风水，“心”也不是指心脏，甚至刘东亮的名字也不是名字，都变成了论道的话。
像“茶香”这个词，一般都是在说赵州禅法；“云门炊饼”也不是说那个饼，是暗喻云门宗的禅法；“滹沱河”这个词是用来比喻临济宗禅法的；曹溪也不是说的地名，根本就是在说六祖境界。
所以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这种语言，慢慢就能跟他对上话了。
我的歪诗越写越多，老和尚还是看看就还，一度整的我都绝望了，好几年都不写了。再后来事业上受到了重大挫折，人变得萎靡不振，也不好好修行了。老和尚依然笑眯眯的对我，见了面老是问：
“东亮啊，西边亮了没有？”
我开始是不知如何作答，后来就揶揄地说：
“都亮都亮。”
再后来就耍贫嘴般的回一句：
“师父亮，哪都照亮了。”
或者干脆说：
“亮了。亮了。”
总之不管我怎样答，他总是笑而不言，我也知道从未通过他的这一考。
直到2004年四月初八，我在吴明山老师座下听讲《华严经》，当他讲到“因陀罗网，帝网一珠，光光互摄，不相妨碍”的时候，我突然有所契入，感觉世界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时眼前的三字禅茶院刹那间变成了莲花光宫殿，院中水塘变成七宝池、八功德水，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七宝行树、金沙布地，且十方诸佛菩萨皆现身眼前，释迦牟尼灵山一会俨然未散！
适时悲欣交集，大哭不止。将此境界呈报吴老师，得到认可。大哭而归，一周不止。期间或哭或笑，不与境界相离，七日方熄。至此方知一切现成，无有开悟和不开悟一说了，且知一切大众皆开着悟呢，只是不识而已。
万分欢喜、万分悲痛之后，逐渐冷却，开始向各位老师写诗汇报，写的时候就知道呈送慧公老和尚这一首，他是会给予肯定的了。再不像以往写诗时咬文嚼字、忐忑不安了。两首诗一挥而就，果然在呈送老和尚之时，师父给了不同凡响的回答：
那天我去佛协找他，心中很有底气，已知必定能过，所以神色安详坦荡。到了佛协，正碰见他拿着一份文件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抬头看我头顶上一眼，便说：“西边亮了！”这与以往总是问我“西边亮否？”大不一样。
我心中坦荡，并不答话，只是把手中的诗稿，呈送给他，他拿了诗稿，边走到椅子处坐下来看，我的诗是这样写的：
《四月初八拜呈恩师净慧老和尚偈》
之一
云公言不虚，宗门有妙嫡。
明亮万佛眼，豁开众生迷。
诸佛皆在此，未曾离须臾。
亲见庄严塔，从此更不疑！

之二
不论东亮西亮，古人已回故乡。
心灯终于燃起，照破东方西方。
帝网珠连不断，灵山一脉放光。
既识吾师真面，定叫古德眉扬！

净慧老和尚看完最后一句，突然猛拍桌子，大吼一声：“好——！”声震瓦砾。
喊完就掉过头来细细再看一遍。
这时我已知道得到老和尚的认可，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面有喜色。
冷不防，老和尚在看完第二遍后轻声问了我一句：
“是真的么？”
我毫无防备，脱口而出：
“真的！”
说完即知“落草”，后悔不已。老和尚一下子就笑了，也不说话，只是把那诗稿整整齐齐叠了起来，揣入袍中贴身的口袋里，笑眯眯的起身而去。
我呆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缠着他，因为我已完全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他拍了桌子是肯定了我的“见”，紧接着就绵里藏针的考了我的“行”，果然我脚跟不稳，明晃晃的只是银样蜡枪头，经不起功夫老道的禅和子轻轻一绊，只挖了个小坑我就掉进去了！可见功夫差的还远！
但毕竟老和尚肯定了路头，自己已经知道今后该如何用功办道了。

菩提心化三千界 生活禅开八万门 ——怀念敬爱的恩师净慧长老

（图片说明：2007年我随净慧老和尚参观芦花庵，我忘记说了句什么把老和尚逗笑了，刘晶手疾眼快拍下这张珍贵的照片，左边张着大嘴笑的是上海复旦大学王雷泉教授，再左边是当时《正觉》杂志副主编恒章先生，我在老和尚身边歪着脑袋。这是这些年与老和尚的合影中，表情最好的一张。）

【十三】一口吸尽玉泉水
2009年6月某日，去邢台玉泉寺见净慧老和尚。中午斋堂吃饭，节日坐圆桌，没行堂，我们坐老和尚邻桌。
我跟耀龙等随行的人边吃边小声聊天，不知怎么的聊到古人公案中“一口吸尽西江水”一句，老和尚听见了，隔着桌子大声说：“玉泉寺门前有一池玉泉水，你们一口吸尽这玉泉水，可以不交饭钱，如果吸不得，饭钱照算!”
我一听，就知道老和尚是冲我来的，因为刚才“西江水”的事情是我提的，加上我说话嗓门又大，斋堂吃饭时不让喧哗的，何况在老和尚面前大谈禅宗公案，本来就是班门弄斧。
庙门口玉泉池两三亩大，如何吸？如果吸不掉，结不结饭钱是小，“话堕”是大！对不起老和尚这么多年的教导。老和尚这看似平和简单的话语里暗藏玄义，谈笑间机锋勃然而出，杀气腾腾，这是抽查考验呀。如果这一招接不住，这么多年真成白吃饭了。
老和尚话音一落，斋堂里立刻鸦雀无声，半天没有人敢说话。见此情景，我定了定神，大声回答老和尚说：
“玉泉寺的泉水是从滹沱河流过来的，滹沱河的河水是从曹溪流过来的。”
老和尚闻言马上接着说道：
“曹溪的溪水是从印度的恒河来的，恒河的河水是从天上来的。”说完把筷子一放，起身，率众归丈。
我坐在那里意犹未尽。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品味与老和尚的对话：滹沱河，指的是河北正定临济寺门前正南的那条大河，古人常用滹沱河水比喻禅宗临济的法乳；曹溪指的是六祖慧能大师的寺院，广东韶关南华寺门前的那条河，古人常用“曹溪法乳”四个字来比喻禅宗的法脉源流。
老和尚说的恒河，是印度最大的一条河，佛陀开悟时所在的尼连禅河就是恒河的支流，老和尚提恒河，指的是禅宗的法脉源流是佛陀亲传的法流，那么老和尚提到的恒河的河水是从天上流下来的，这个“天”是什么意思呢？——参！

菩提心化三千界 生活禅开八万门 ——怀念敬爱的恩师净慧长老

【十四】老祖寺访禅
2010年夏天，夏令营刚结束，佛学院的杜大威老师和齐贤老法师叫我一同陪他们去老祖寺看望慧公老和尚。说是慧公老和尚盛情邀请他们两个老头，杜老师让我陪着。我就又扯了一个徒弟王琳杰，还有刘晶，一行五人抵达了湖北黄梅老祖寺。看见老和尚把老祖寺修缮的十分精致，竹林云海，恍若仙境。
老和尚领着我们在整个寺院和山上四处看，讲他建这个寺院的心得。看的出来他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在禅堂我看见他做的禅凳比别的寺院里的都宽，问他，“为什么做这么宽？”
他回答说：“我们这的和尚都个子高，腿长。”
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实际我知道他是心疼小和尚：腿子功夫不行的，禅凳宽点，可以松快松快。
寺院外面他又修了“天龙庵”、“挂笠亭”等配套设施，寺院东边还修了虚云老和尚、大鑫法师和千岁宝掌禅师的三公塔，庙门前是一汪湖水，湖边是数百亩的茶园。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美丽的寺院了。
同去的刘晶说：“还是咱们老和尚会盖庙！盖出来的庙真漂亮，到处设计规划得那么合理，并且清幽雅致！”
我心中暗想：“条件不允许。条件允许，老和尚还是个建筑艺术大师呢！也是个中国古典园林规划大师！”
我乘兴写了两首诗：

参老祖寺慧公上人
千顷翠玉竹如海，逐云寻师老祖禅。
仙翁携我上葱岭，维摩胜鬘伴两边。
天龙守门金牛卧，茶园环绕挂笠庵。
紫霞深处闻妙法，德清塔下不谈玄。
忽闻坤山狮子吼，法门代出大匠才。
何人霍开摩醯眼，四五六祖尽开颜。
既识恩师真面目，誓将法鼓震九天。

外一首，恩师净慧老和尚赞
此情原系玉泉山，慈云覆处峰火绵。
悲心全为哀鸿野，只身应劫苍莽岩。
能逾洪炉大冶炼，一任浩劫天子钳。
京师西苑法鼓响，音声嘹亮越百川。
柏林钟声传四维，万众同参生活禅。
狮子儿啸天龙舞，赵州关外列阵严。
巧把尘劳做佛事，善施方便接群贤。
老祖堂前金锡震，铄古耀今大罗仙！
（2010年6月18日刘东亮作于湖北黄梅老祖寺）

菩提心化三千界 生活禅开八万门 ——怀念敬爱的恩师净慧长老

【十五】与老和尚的诗文对答
2012年春节正月初十，我到黄梅县老祖寺给老和尚拜年，并请老和尚上堂说法，这是我多年的一个夙愿，希望能得到老和尚主持的一个上堂说法，以前曾向师父要求多年，师父一直说：“等等，因缘合适了我自然会给你说。”2012年春节，我再次向他请求的时候，他突然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在老祖寺的法堂，全寺僧众，举办了很隆重的请法仪式。
老和尚在法堂升座，我和其他八位请法者跪在老人家座下，老和尚振锡持拂，宣说法语。事后我才知道，这是老祖寺中兴以来第一次说法，在这次法语中，老和尚把他的法脉源流和老祖寺的法脉源流都说了进去，这篇法语结构严谨、文采飞扬，堪称当代禅宗上堂法语中的典范之作，被我视为珍宝。今天不敢私藏，辑录出来供养大众，与诸君分享。
慧公老和尚是这样说的：

黄梅老祖寺新春上堂法语
（壬辰年正月初十净慧法师）

紫云深处千年寺，一代中兴堂未开。
此时当阳升法座，琼楼玉宇送春来。

（香赞毕，和尚起座拈香）
此一瓣香，威音那畔传来，老祖堂前种下，紫气遍满乾坤，和风洋溢大地。爇向炉中，专申供养十方三宝刹海万灵。祈祷壬辰金龙现瑞，国运昌隆，年登大有，民获小康，三灾永息，四季平安。伏愿举国上下，政通人和，风调雨顺，社会和谐，经济繁荣，四海乐无为之化，国威振有顶之天。
此一瓣香，千岁宝掌亲手播种，古岩老汉特地栽培，万年老干根蟠大地，一代新条叶覆十方。怀中取出，爇向炉中。
先申供养，本寺开山千岁宝掌老头陀，出那伽定，垂手尘寰，作不请友，普度群生；
再申供养，本寺中兴继位诸祖老和尚，惟愿不违本誓倒驾慈航，作迷津之宝筏，为大法之栋梁；
三申供养，涌泉堂上得戒得法恩师上虚下云清公老和尚，当代本寺剃度根源宝通堂上上大下鑫授公太老和尚，惟愿常乘悲愿，不舍众生，吹大法螺，击大法鼔，振大法雷，雨大法雨，驾大法船，作大佛事，转大法轮，广度群品。
此一瓣香，汗水育成，勤劳栽就，金枝玉叶，沉水天香，喜舍慈悲无挂碍，清风明月见精神，爇向炉中。
专申供养，当代中兴本寺大功德主郝河铭明宗大居士，周琼明珍大居士，喜舍不坚之财，乐建无为之舍，使千年古刹光辉大地，令万古丛林垂范人天。伏愿椿茂萱荣，桂馥兰氛，具维摩之手眼，有胜鬓之精神，生生作布金长者，世世为法海津梁，兴隆三宝，普报四恩，早悟三空，同修二利，顿超十地，圆满菩提。
再申供养，本寺中兴以来远近檀那，十方护法，喜舍净财，共囊盛举。伏愿福寿康宁，人财两旺，二利具足，四恩普报。
三申供养，此日请法设斋诸大护法居士，不辞舟车之劳，踏雪来山，设斋请法上堂，修布施度，行波罗蜜，财施法供，福慧齐修。伏愿所求遂意，心想事成，事业蒸蒸日上，合府岁岁平安，广结四缘，齐修六度，早悟菩提之道，速登解脱之门，助佛扬化，普利群生。
（拈香毕，和尚就座，维那白椎）
金炉香焚沉水，宝殿偈颂吉祥，玉宇清辉弥满，神州瑞气纷腾；人人福慧具足，事事真俗圆融；即真空而成妙有，超顿渐以契真如。伏愿兔归月府，龙卧清波，风雨顺时而调适，羲和遂意以照临，岁岁年登大有，人人同乐小康；佛日与乾坤而共朗，法门伴岁月以常新。欣逢龙年岁首，吉日良辰，本寺护法大德刘东亮居士合家，许凤妹、沈金龙、朱奇侠等居士合家，范金山居士合家，徐开敏、蒋开章居士合家、吴奇纯居士合家，邓国柱居士合家，魏孟良居士合家，李文恭、左军、左虹、李志华居士合家，张利进、兰燕、兰飞、兰翔等居士合家，为祈事业顺利，家庭幸福，身体健康，生意兴隆，福如东海长流之水，寿比南山不老之松，共设上堂大斋九堂，供佛斋僧。伏愿以此斋僧功德，回向无上菩提，早悟成佛之妙理，速证度生之方便，自他二利，福慧双修，善缘亲眷，同登觉岸。虽然如是，即今岁首开堂，升座拈香一句，且作么生举扬？

龙年瑞雪迎春到，万岭千峰个个肥。
天雨宝花飘大地，谁将玉屑撒黄梅。
殿中清梵潮音涌，座上禅僧入定帷。
四海浪平龙睡稳，九天云静鹤飞回。

以上就是老和尚的那次精彩说法，我从一开始就在笑嘻嘻的在听，期间经常和老和尚对视，二十多年追随老和尚，法语中暗藏的禅意，我几乎都能揣度二三，会心处不免再度笑逐颜开，但已不像当初听老和尚说法时的抓耳挠腮了。
说法之后，和老和尚共进晚餐，老和尚对我说：
“现在的年轻僧人，写诗的功夫不行，像上堂法语里的诗都只好抄古人的，严格的说应该是自己心底流出的方好，还要有文采并且符合古诗的要求。”
我听他这么讲，就说：“我这两年也在练这个，一会写一个给您老人家看看？”
老和尚就笑道：“那好啊，你写来给我看。如果写的好我就和你一首。”
我欣喜无量，辞别老和尚，我就跑到老祖寺的维摩精舍，在寮房铺开纸笔，依据慧公老和尚此次上堂法语对我的开示教化，写了下面这首《壬辰春赞老祖寺恩师升堂》：

虬龙稳睡紫云峰，踏雪寻师诗意浓。
梵天灵鹤伺归路，遥闻古刹罄声隆。
翠柏葱葱如鹫岭，堂前秀水似月明。
雷霆一句三摩地，又见拈花旧慈容。

一首写完，意犹未尽，又写了一首《老祖寺拜塔》：

礼师灵峰古道场，三塔辉映放毫光。
云公慧炬超日月，遍照阎浮作津梁。
浊世清流①成龙脉，后学泱泱法运长。
滹沱②浪卷千年后，尤忆黄梅一瓣香。
2012年2月1日作于湖北省黄梅县老祖寺维摩精舍

释①：老祖寺虚云老和尚塔有慧公老和尚所赞“浊世清流”句。
释②：滹沱河，是河北正定县临济寺前正南，大河之名称，代表临济法乳。

两首诗写完，抄整齐了，拿去呈给老和尚。师父见到诗后，连连称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印象很深的是，他一口气连说了五个好：“好！好！好好好！”
然后给我说：“你诗都写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把平仄研究好？那个能费多少劲？”
我听了立刻脸红，急忙诺诺，说：“是是是。”
他说：“你等着，我给你和两首。”
说话间，庙里打板吃饭，大家就进了斋堂。
我吃完饭就回寮房呼呼大睡，却不知外面的小和尚找我都快找疯了，等我睡醒已经是晚上七点，终于被老和尚的侍者抓住。说：“师父吃着饭就把你的两手诗和完了，一下午让我找你，你却在这里睡，快走。”领着我就去了禅堂。
老和尚已经讲完一堂课了，见我过来，远远地向我招手，把他的诗稿拿出来，逐字地念给了我：

和刘东亮居士参拜老祖寺见赠原韵
净慧
龙年瑞雪覆双峰，遥望双峰紫气浓。
云外山泉茶味淡，天涯禅客道情隆。
廿年论道诗思远，一日开堂祖意通。
几树寒梅花未放，赋归应是可从容。

老寺云封古佛场，重兴几度现祥光。
三公灵塔标心印，一脉禅河接宋梁。
前北后南千世远，靠山面水万年长。
顺风顺水随人意，拈出怀中一瓣香。
西山老衲未定草壬辰年正月初十于老祖寺

念完之后给我解释说，最后两句是留客句，意思是指让你多住几天，等到梅花开了，一起赏了梅花再走。我惊叹老和尚写诗如此之快，而且意境悠远，蕴藏禅机。钦佩之情早已如滔滔江水了！
这两首诗的手稿，我至今珍藏，在我心中这已是老和尚给我的传法偈了。诗中的“几树寒梅”句，被我理解成我未来的学生，赋归的“归”字被我理解成我将来的往生。行了，这下子以后有活干了！
后来把这些诗给佛学院的杜大威老师看，杜老师的意见跟我不一样，杜师认为“几处寒梅花未放”是说你还没有完全开悟，因为禅宗开悟是有几重境界的，破本参之后，还有重关，重关之后还有生死牢关，还需要继续努力，还需要百尺竿头更向上，才能够独步虚空渺须弥！

2013年5月31日刘东亮写于春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