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瓢偶笔》摘录。。并评
大瓢偶笔(三) 清 杨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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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墨池編,錢鄧州若水嚐言:古之善書鮮有得筆法者,唐陸希聲得之,凡五字,曰擫、押、鉤、格、抵。用筆雙鉤,謂之撥鐙法。希聲自言:昔二王皆傳此法,自斯公以至陽冰鹹得之。希聲以授沙門醿光。光入長安為翰林供奉,希聲猶未達,以詩寄醿光曰:筆下龍蛇似有神,天池雷雨變逡巡。寄言昔日不龜手,應念江頭洴澼人。光感其言,因引薦希聲於貴幸,後至宰相。刁衍言江南後主得此法,書絕勁,複增二字曰導、送。今待詔尹熙古亦得之,而所書為一時之絕。查道始習篆,患其體勢柔弱,熙古教以此法,乃雙鉤用筆,經半年始習熟,而篆體勁直甚佳。宋董史良史皇宋書錄中,首列江南後主李煜字重光,又列查道尹熙古,亦載皇朝類苑雲:查道始習篆患其體勢弱,熙古教以此法,蓋謂查道初學篆患體弱,而熙古教以撥鐙法也。今以始字屬查道名,誤矣。考當湖戈守智達夫漢溪書法通解,載李後主煜曰:書有七字法,謂之撥鐙。自衛夫人並鍾、王傳授於歐、顏、褚、陸,流於此日,非天賦其性,口授要訣,然後研功覃思,則不能窮其奧妙,安得不秘而寶之。所謂法者,擫、押、鉤、揭、抵、導、送是也。又秀水朱履貞閑雲書學捷要,載元陳翰林思繹曾第一執筆法:擫者,大指骨上節下端用力,欲直如提千鈞。押者,捺食指著中節旁,以上二指著力。鉤者,鉤中指著指尖,鉤筆令向下。揭者,揭名指著指爪肉之際,揭筆令向上。抵者,名指揭筆,中指抵住。拒者,中指鉤筆,名指拒定,以上二指主轉運。導者,小指引名指過右。送者,小指送名指過左。以上一指主牽過右,名撥鐙法。撥者,筆管著中指名指尖,圓活易轉動也。鐙即馬鐙,筆管直則虎口中開如馬鐙也。足踏馬鐙,淺則易出入,手執筆管,淺則易轉動也。朱履貞解謂鐙即燈字,撥鐙者,三指挑鐙之喻形也。愚謂陸希聲撥鐙法,以擫、押、鉤、格、抵五字分配五指,此天生成法,不容增減,第用其法而懸肘腕書之,則導、送二字即在肘腕運用中,非別有所謂導送也。若別添導、送二字,則必須動下三指而後可。且拒字即在格、抵二字內,格者謂名指與中指相格,如格鬥之格,乃著力字。李後主以揭字換卻格字,謂須揭筆令向上,則勢往外撥,名指用力,已覺輕鬆。又誤以導送為在五字外,而磔法複喜作顫掣勢,故有金錯刀之目。況抵字專屬小指,何用複於名指添拒字?若五字外更添二三字,是必五指外更多二三指而後可矣。至祝枝山本枝指生,則其增拒字於五指外也亦宜。陸希聲撥鐙法,鐙字讀作去聲,雲大指相對處圓如馬鐙。餘最不喜此解。鐙本古燈字,謂筆法將絕如燈之將熄,撥之複明耳。
唐陸希聲恐學書者指動,人有五指,立訣五字曰擫、押、鉤、格、抵,謂之撥鐙法。鐙古燈字,蓋謂右軍筆法將絕如燈之將熄,撥之使之複明也。李後主不知其意,妄增導、送二字。夫五字訣所以禁指之動也,導送則使之動矣,遂有元人陳繹曾者,解撥為動,鐙作去聲,謂如騎馬者足之入鐙也。後人宗之,以為不傳之秘。康熙中如馮補之、黃自先、陳子文之類,皆守而不變。往時陸冰修作詩贈子文,以鐙字押作平韻,子文次和,直指其誤。冰修為之剖釋,子文不服。故新城送子文守石阡詩有切莫逢人笑撥鐙之句,蓋誚子也。夫子文以冰修為之友,新城為之師,而又規之誚之若此,尚不覺悟,況其他哉!書此以示知者。
講撥鐙法者莫如陸希聲、醿光、刁衍、尹熙古、查道始。然諸君書絕無傳者,惟李後主有書名,而所謂金錯刀者亦無足取。然則撥鐙法亦何益於書耶?
袁裒雲:右軍用筆內擫而收斂,大令用筆外拓而開擴。以餘言之,關係隻在第四指。右軍第四指得力,故能內擫。大令不甚得力,故見其散朗,非能外拓也。
學書有二訣:一曰執筆,二曰用意。執筆之訣,先將大拇指橫頂筆端,食指、中指雙鉤於外,次將無名指背抵於內,而以小指助之,無論大小字皆懸肘書之。用意之訣,必先凝神定慮,萬念俱空,然後下筆,務使意在畫中,不令心籠字外,而以頓挫出之。加以習之勤而用之熟,不出三年,可以縱橫上下、奴視宋元矣。
書有二訣:曰執筆,曰用意。執筆者何?先以大指橫頂管端,食指、中指雙鉤於外,次將無名指堅抵於內,小指助之,無論大小字皆懸肘書之,勿令指動。用意者何?每筆將落之先作一頓,使意到筆尖,既到筆尖,勿更凝滯,務盡一筆之致而又頓之。一筆如是,筆筆如是,萬勿胸中預作間架打算、分間布白。蓋一作間架,則胸中眼中俱有全字,才寫第一筆便心馳第二三筆,現寫之第一筆意反不在,直至寫完,終無一筆用意。縱使間架極勻,亦是泥塑木雕,終與活人有別。如能於筆畫間用意,則筆筆沉著,筆筆生動,一點一波,皆可單行,而分間布白,亦無不合。如人之四肢五官絕無安排之者,而亦豈有顛倒錯亂者哉!
餘生平論學書,要執筆正心,原不要摹帖。但恐危而未安,亦須取六朝以前及初唐法帖,時時諦觀,以印證之。
虞山亡友馮補之,昔者館於吳門,數數過餘,論書每多不合。蓋餘所主者筆法,而補之所講者間架。間架之說起於歐陽信本,而補之之間架又與信本不同,此其所以不能服餘之心也。至若筆法與間架相背之處,是時餘亦未深知,又何以服補之之心耶?
吳門汪文升宮允用馮補之法學趙文敏,惡言執筆,見餘書輒貶以為不知分間布白。一日同餘送梁質人於京師玉皇勝境,質人尚在內城,相與坐車箱待之,因論書法,文升乃大服。明日延餘至邸舍問筆法,遂授之,然分間布白之說終不能破也。
作書定要指實,然實最難言。餘究心於此十餘年矣,自覺與年俱進,比前較實,然與聖教等帖比對,便有天淵之別。安得搦破管如馮侃之筆有一爪跡耶!
餘四十後始知究心筆法,而又奔走衣食,不能專心學習。比年以來,作小楷至二百,便肘臂無力,大指亦痛,因歎少年不學,老將奚成。偶閱弇州評祝京兆書約齋閑錄序,謂其與黃道中字說皆晚歲筆,人不可以無年一段,又複自慰,庶幾於一無所營、萬念俱息之時,專力於此,以冀有成,則京兆堂廉或亦可望見也。
餘家高曾以來,多有書姿而皆不學,惟先府君學曹娥、聖教,而聖教尤熟,雖造次顛沛不失規模。仲父懷遠將軍九有公,學黃庭未成而心篤好之。餘六七歲時,即臨先府君扇書曹娥碑,得其形似。十三四,九有公命學黃庭經。十六七,出就外傅,隨俗學董宗伯,繼又學顏魯公劉太衝序。十八見米海嶽天馬賦,專意學之,凡書付雲間崇沙人者皆米也。二十一歸故鄉,故鄉皆詆之,乃始學聖教。雖與時流爭名,儼然以書家自命,實無所知也。四十五六,略知究心筆法矣,而尚無所得,指複時翕翕動,書亦弱劣。五十一二見王季瞻宋拓九成宮帖、汪安公邕禪師碑,始得聖教門戶,又從聖教羲字戈法,悟大小書非懸肘不可。五十三得意在筆先筆字之解。五十七知用意,今五十九矣,始知頓挫輕重之法,日懸肘作細楷可得三百。惜乎晚年解悟,氣弱目昏,煉之未熟,與晉唐碑版較對,尚未能望其項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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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瓢康熙年间江浙幕府中人,有北地戍边经历,是以眼界开阔
与众不同,虽然他讲的这一部分是书法,是技艺,但同时也是一种
关于意识流转和进益的经验。
几个要点:
1 从图景到内触的扩展
2 这个扩展需要时间,不是很快的。急也急不来。
3 作者在这个笔记完成时,对于用笔的功夫到了,拈
提得出来,对于全篇,似乎还在心心念念中。但作者最后
是否完成了这个过程,只有看他晚年的具体著作来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