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12

by 二麻子, Wednesday, April 12, 2023, 10:19 (381 天前) @ 二麻子

内外有别

佛门一向自称“内道”而将其他信仰称为“外道”,这里外道并无特别贬义,内外只是一种区分。但内外是凭什么区分的呢?尽管很多后来典籍都对此有所讲述,但内道到底是怎么样成为内道的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很明确的答案。但在佛陀的早期教法里,内外之别其实是很明确的。后人对这点失去分界,是佛门与外道不共的禅修方法失传的后果。

阿含/尼柯耶里佛陀相当强调念住的另一特性:内外有别。换句话说,念住是有“住内”跟“住外”的不同。正文里作者特意考证并说明了早期佛典的很多词语的意义跟现在人理解的不同。很多不同并非绝对的异义,而是似是而非。这里我们先看如下几对:

内外,根尘,能所,主宾

每对中的后一项,“外”“尘”“所”“宾”,用现代的客体化语义理解的意义,跟佛陀时代的语义相差不大,因为它们确实在语义上就是被动的客体方,大致上用英语的passive来形容,是行为的承受处而不是行为的发起处。

但对前一项“内”“根”“能”“主”的现代理解则有相当大差别。佛陀时代,这些前项的意义基本都是能力,能动性,可行动的意思,英文active。但由于历史造成的语义变迁和客体化语义框架的投射,“根”被理解为生理物理的器官,“能”被添加上隐含的主宰义,“主”就更是加强了自我的隐含。这些词虽然明显地扭曲了原意,毕竟还包含了原意的一部分,即主动方。而“内”则几乎完全掩盖了原义,使作者不得不在文中对“内”字进行了专门的考证与解释。

但“内”字正义无法用语言文字完整表达,佛经中用“内”来修饰的地方,几乎都是对实修内心运作引导的描述,是佛陀证量的语义外显。作为理解的权宜之计是,我们不难理解“外”,而“内”是不“外”的意思,并非有个“内”在什么地方。例如前面的例子“一只狗”,如果觉得狗是独立于我们的真实客观对象,那就是将认知的结果执为实有,就是外;即使我们不经思维地把狗直接作为认知的对象,也是外。所以“内”不可能经过先执狗为实有,然后再用思维否定这样的过程而达成,必须直接在心行上,在认知过程中不把认知对象割裂于认知过程之外成为客体才行。联系到《观待与割裂》 中的讨论,“外”对应于割裂并执着于所边;而“内”对应观待,超越能所对立。 “内”的另一种方式是在保持认知能力的同时不去肯定任何认知结果,换句话说就是扯脱能所。“内”的两种说法的共同点就是脱离了对认知所成“客体”的执着。

“内”字的含义明确后,许多过去不曾理解的经义就凸显出来,其中有些很重要的内容与当前流行看法完全不同。比如,现代流行看法认为,止(奢摩他)是佛法与外道的共法,与外道不共法起始于观(毗婆舍那)。然而佛陀早期教法里有很多地方讲到了佛门与外道不共的止法:“内奢摩他”,“安住于内”,“活力奢摩他”等等。其共同特征是保持高强度的认知能力而不理睬任何认知结果,用《观待与割裂》 里的语言来说,就是无所止。然而,达成无所止的方法罕见于后世相传的实修法门里,参话头可以算一个例外,在疑情升起并纯化后,可以大略归于此类内奢摩他。某些直接趋向内奢摩他的犀利修法方便,虽有传世但受众甚少,只能各凭机缘。而在对阿含/尼柯耶巴利原文的阅读中,我们看到佛陀对内奢摩他的讲解范围远比今日广大。比如让人惊异的地方之一是,佛陀不但传授了如今尚有传世的“类空方便”,还包括笔者他处未曾见过的“类时方便”。

超越二元对立则本无“内”“外”之别,可知内外是为了未超越二元对立的学人方便而言。然而既然还在二元对立中需要借助方便,着力于“内”和着力于“外”的两类方便,效果有着极大不同。毕竟着力于“内”的修法直接在心行上摧破二元对立的认知串习,其力量和效果绝非仅仅减少/弱化二元对立的方法可比。在阿含/尼柯耶的若干篇章中,佛陀明确地将很多内外道通用的同名修法区分为两类,“内的”与“外的”,佛门使用的其实是与外道不共的内修方法。然而在今天这样的区分已经少有人知,现代佛教里传授的修法方便基本都是外的,这不能不让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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